第十五章
那雨来时已是十六年后的初冬。
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农耕民族的天下，数千载大抵是一个样子。虽然十六年间总不至于沧海桑田，然草木牲畜已经数番消长，也有细小的酝酿和演变，于难以察觉的毫末中潜伏。
这天，年方二八的阿叶来到了一户陌生人家。
阿叶倒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阿叶带得满腔好意，带得周全礼数，带得诸般礼物，亦带得王宫中郎白子宽。
子宽那日让宫内掌节处的处管清理了现下失业或少业的寺人宫人，说是腾挪分拨些别处使用。汤沐、打扫、炊灶、衣冠等等，人俱足了，拿那册子来看时，竟看到阿叶名字。
“这人可稳妥么？”
子宽指着名字去问处管。
“夫人没前，原在夫人处。夫人喜她，让她管帐。她能认字，且帐管的是没错的。至于心性，磨几年等人大了，自然要更好。”
处管答。
大意是实话讲并不稳妥。好在人尚不大，小孩子张狂点也是常理，且又得宠，子宽哥儿不要太过严苛。
“怎能认字的？”
子宽又追问。
此前虽多有照面，以为她只是个照顾些起居，闲暇给夫人讲讲笑话的小玩意儿，不曾想还能有这正经的执事。
处管压低声量：
“传，因是长得有些像丁公主。”
丁公主，天干排在第四的公主，王后在生养昭公子前所生养，只是未曾养大。
子宽恍然大悟。想那王后整天对着她，自是要比对着别人开心些。不宠爱她却宠爱谁。
因认字知数的宫人不多，故这会子且让她任个新殿典事。于是阿叶趁乱竟还高升一杆子，也是让人有些意外。
典事女史阿叶奉了子宽代传的王命，来接回秦王在外面的野孩子，抑或秦王在外面的沧海遗珠，去里面居住。来前对这遗珠有诸般想象，直到见了，才知自家想象苍白无力，到底不如自然之物郁然有采。
遗珠家的房舍随意安放在村落边角的低洼处，柴门白屋，俱是破的，枯瘦的小犬倒有两只，在院内往来追逐，追出来层层叠叠飞扬尘土。阿叶尊一声在门口趁着天光缝补衣物的中年女子为夫人……
夫人……
女史阿叶偷看一眼那阿茂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