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之雨从天而降。

    厚重而诡谲的绿色乌云在天空中翻滚着,没有雷鸣或是闪电,也不需要这两样东西去震慑人们的神智。实际上,光是用肉眼直视这巨大的乌云就已经足够令人几欲发疯了。而它所带来的后果更是令人难以承受。

    首先到来的是酸雨——或许称之为细菌雨更为合适一些,豆大的绿色雨滴从天而降。腐蚀着无数建筑。一座巢都的顶部被腐蚀的坑坑洼洼的,没过多久就掉了下来。直直地砸进巢都底层,造成更为严重的损伤。

    而后,幸存的人们惊恐地发现,在那被雨淋过的地方,生出了绿色的植物与菌丝。

    厚厚的菌毯在数分钟之内便蔓延至了整个巢都的外层,它们在上千米高的天空中肆意生长着,以一种难以接受的速度舒展着身躯,发展着同类,并且将纳垢赋予它们的能力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绿色的、朝着昏黄色发展的毒物从那仿佛活着的菌毯中释放了出来。经由那些绿色的花朵,它们在短短几分钟内就扩散至了整个巢都上空,将这座巢都完全的笼罩了起来——里面还有不少幸存者,然而,他们很快就不是了。

    在纳垢的瘟疫作用下,他们会同时患上数十种、乃至数百种不同的疾病。在痛苦地呻吟中毫无尊严的死去,甚至就连死后都不得安宁。纳垢灵会将他们的身体化作培育新的疾病的温床,或是单纯地将其以菌丝控制,作为无脑的传播瘟疫的行尸使用。

    这只是发生在一座巢都上的事。

    实际上,纳垢的瘟疫不分敌我——人类、恶魔、建筑乃至机械造物统统都难逃毒手。一个恐虐放血鬼被酸雨滴入眼睛,两分钟后,它成了一具被菌丝串起的尸体。曾经强壮的肌肉干瘪了下来,大脑被一朵花撑开了,皮肤变得满是空洞,新的纳垢灵正在其中孕育。

    在它身边,一家塔拉尼斯战争机甲被腐蚀了关节,难以抑制地倒在了地上。驾驶员坐在机舱内,他心存侥幸,认为酸雨无法腐蚀机甲的混合陶钢。他是对的,这种程度的酸雨的确无法腐蚀骑士机甲的外壳,可是,瘟疫并不需要这些东西来船舶。

    驾驶舱内,驾驶员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痒。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随后抓了抓脖子,他感到手指有些莫名其妙地黏腻。低头看去,他怔住了。

    一片血红。

    驾驶员看着自己突然长满了脓包的双手,发出有生以来最为恐惧的尖叫声——骑士机甲没过多久就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驾驶舱内传来一声沉闷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爆炸了似的。

    天空之中,一架雷鹰炮艇飞过绿色的云层。基利曼就在其中,他看着地面上的一切,表情说不出的平静。或许是早有预料吧,他只是愤怒,但并不担心以后的事。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基利曼情愿自己只专注于眼前的事物。

    “原体,有来自十连长的报告。”智库馆长走到他身边,磁力靴固定在地面,令他不至于因为雷鹰炮艇的颠簸而摔倒。至于基利曼......他没有磁力靴,他只是想站在那里而已。而且他能。

    “说吧。”基利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狄格里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了数秒后,他选择了直截了当的说出来:“皇宫的情况很糟糕,军务部完全瘫痪了,我们无法发出或接受到任何命令。地面的情况一言难尽,纳垢的瘟疫在泰拉上无止境的蔓延,根据星语者们的回报,从北极到每一个巢都......瘟疫无处不在。”

    神圣泰拉,人类的摇篮,人类的圣地,帝皇的王座所在之地——基利曼此时无比痛恨这些名词。如果这里不是泰拉,该有多好?如果那样,他就完全不需要如此费劲。

    帝国对付被纳垢瘟疫浸染的星球通常是非常简单粗暴的,他们一般会把那颗星球炸了。这冰冷的态度背后其实掩藏着人类花费了数千年与无数尸骨才学到的道理。

    面对恐虐恶魔,你可以打回去,面对色孽恶魔,你可以一边怒骂它们一边打回去。面对奸奇恶魔——通常来说,你见不到它们,见到它们你就离死不远了,所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但面对纳垢的恶魔,最好的办法是不要靠近。

    靠近,意味着染上瘟疫。尝试治疗,意味着染上瘟疫。建立控制中心尝试拯救某颗被纳垢瘟疫覆盖的星球,意味着大家一起染上瘟疫。人类已经明白,如果不想让纳垢的瘟疫造成更为严重的伤害,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那些瘟疫连同患者本身一同杀死。

    这是最后的仁慈。

    基利曼低下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智库馆长不可避免地察觉到了他的沮丧,他的灵能天生就能做到这一点。感知周围人的细微情绪。然而,一个声音却非常突如其来地插进了他的思维之中。他对那声音感到异常的熟悉,仿佛在哪听过似的。

    “瓦罗·狄格里斯......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