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蔻一直觉得,江彻这个人活得很累。

    明明是皇子之身,可以像太子和彭王那样养尊处优,凭姻亲圣宠来笼络朝臣经营势力,却偏要从军出征,与将士们一道驰骋边塞奋勇杀敌,丝毫不顾惜身家性命。更没像有些高门子弟似的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作威作福。

    他确实铁石心肠,淡漠阴鸷。

    但他做的事情也确实极为艰难。

    无论沙场上的浴血厮杀,还是朝堂上的波澜翻覆,动辄都可能断送性命前途的难关跟前,他从未有半分退缩懈怠。更难得的是,他即使手染鲜血,阴鸷狠厉,许多事做出来其实是为了百姓,并非仅为一己之私。

    前世两年相处,许多事耳闻目睹,这份坚毅坦荡的心性沈蔻感觉得到。

    这恐怕也是他浑身上下唯一的优点了。

    沈蔻垂眉,目光扫过江彻的胸膛。

    如果没记错,那里有道疤痕,是沙场上留下的旧伤,据说当时他受伤极重,险些没能醒来。沈蔻是个见血就怕的人,从前无意间瞥见那道疤痕时只觉心惊肉跳,更不敢想象当时的江彻曾经历过怎样的凶险,又如何咬牙挺过鬼门关。

    而那一切,都是为这座巍峨河山。

    满腔怒气忽然就消了几分。

    她揉了揉衣袖,别过脸不去看他,负气道:“只消家母无恙,我也暂不纠缠,但王爷此举着实欺人太甚,明日无论如何都得给个交代!”

    “好,明早再说。”江彻正色颔首。

    沈蔻没再逗留,推门入屋。

    很快,伙计送来两桶热水倒入浴桶,连同换洗的衣裳也备好了。

    沈蔻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先去沐浴。这一日折腾得着实劳累,她沐浴暖身过后换了干净衣裳,将湿衣裙交给店家,请他们清洗熨烫。而后喝了碗热腾腾的姜汤,就着满身热意赶紧钻进被窝。

    被褥铺得厚实,又塞了汤婆子,暖洋洋的。

    沈蔻捂在里头出了点汗,倒觉浑身轻松,淋雨吹风的寒意尽数消散。

    她翻个身,迷迷糊糊睡过去。

    翌日清晨醒来,天光已是大亮。

    客栈紧邻着官道而建,里头投宿的过往客人不少,这会儿底下有人吃饭闲谈,有人驱车启程,前庭后院都能听见营生的动静。不过沈蔻昨晚后半夜才得安眠,疾驰中骨头被颠得几乎散架,这会儿困意未尽,眼皮都难掀开。

    她翻了个身,抱着软乎乎的锦被接着睡。

    不知眯了多久,她猛然惊醒。

    睁开眼,初夏的阳光透纸窗而入,照得桌上瓷杯亮晶晶的,满室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