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服少年姜颉彦从练功房出来，身上的汗水被游廊上的夜风一吹，寒意便顺着毛孔一直透到五脏六腑，他打了个寒颤，不由加快的步伐。
穿过月洞门，是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正前方是两件正房，左右各一间厢房。院子正中间一颗腊梅开得正好，在寒夜里香气四溢令人陶醉。白衣少年无暇赏花，加快步伐朝正房走去。到了门口正要推门，眼睛一撇见左边的厢房透出一点莹莹微光。他“咦”了一声，蹑手蹑脚走到左厢房门口，顺着门缝朝里看去。
正对着门的是一张雕花木床，此刻垂下的纱帐中间隐隐绰绰坐着一个小小少年的身影，那身影四周游离着一团蓝莹莹的光，光团正随着他的手指左右飞舞。
白衣少年看的心惊，正要推门进去，只见那帐中孩子的手指快速朝门口一划，那团蓝光便急速朝门口袭来。白衣少年只觉得面庞一凉，劲风刮的脸颊生疼，不由自主踉跄着朝后倒去。
白衣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屁股摔得生疼，他气愤的站起来一脚踹开门，生气的话还没喊出口，床上的少年便冲过来紧紧的抱住他，“哥哥，你回来啦！”
白衣少年用力捏着小孩子肉嘟嘟的脸蛋，生气的说：“白冉，你又在练妫姞，这是邪功啊邪功！哥哥不是说过好多回了，让你千万别练了么？”
“为什么是邪功，因为别人都打不过我吗？”叫白冉的少年脸蛋被捏的生疼，大眼睛里浮出一层水波，盛满了冬日寒夜的月光。
白衣少年叹了口气，把衣衫单薄的白冉抱紧，商量的问道：“你是乖孩子，哥哥教你别的功夫，只妫姞这门功夫，不练行吗？”
白冉无辜的吸吸鼻子，无限委屈的说，“我也不是故意要练的，就算我不练它，睡着了它也自会在我七筋八脉流转，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那少年一听愁得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既如此，你要答应哥哥，这门功夫切不可在人人前显露，更不可用来伤人！”
“白冉答应！”白冉连声应承道。
白衣少年抱着挂在身上的白冉，将他带回屋中放在床上，看他躺好，又替他盖好被子，互相道了晚安，站起来正打算出去，忽听见身后白冉一声惨叫。他吓的回头一看，父亲姜怀安面色狰狞，手上执着血淋淋的剑，而床上的白冉已经身首异处。
“白冉……”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姜翠翠挣扎着醒来，一身冷汗津津。她尚还未回过神只听得耳畔有人叫她：“奶奶，奶奶，醒醒，醒醒，又做噩梦了吗？”
姜翠翠费力的睁开眼睛，她举起老树皮般的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酝酿了半天力气才缓缓坐起来。她的肺里像装了一个旧风箱，呼吸起来扑哧扑哧响，慢慢顺了气，方才问道：“玉圭，我又把玉鱼吓哭了吗？”
玉圭朝外间看了看，压低声音说，“这次不是奶奶！奶奶，玉鱼从上半夜开始就哭个不住，哭累了也不睡！”
姜翠翠疲惫的问：“怎么哭的？”
玉圭比划着形容道：“脸一直埋在我怀里，闭着眼皱着鼻子，哭也不敢大哭，哼哼唧唧的！”
姜翠翠用手把脑后的头发捋顺，站起来慢条斯理的铺床叠被，她用身体挡住玉圭的视线，快速把枕头上的一大团头发攥在掌心。
玉圭诧异的问道：“奶奶，一会您不睡了吗？您有十多天没睡觉了，今天晚上也才睡了三四个小时。”
“年级大了，不好睡觉！睡着了老做噩梦，磨人得慌！奶奶呀，白天也打盹呢，就是你没看见罢了！”姜翠翠悄悄把手里的头发塞到褥子底下，回身领着玉圭向外走。
外间是个典型的南方伙房。屋子正中间是个四四方方的火塘，此刻火塘的火烧的正旺，把火塘正上方吊着的黄铜茶壶中的水烧的咕噜咕噜作响。水汽从茶壶中冒出，像一根棍子一样直挺挺的冒到了屋顶的青瓦上。
姜翠翠走到火塘跟前，漫不经心的的伸出手掌在水汽上划拉了一下。玉圭正弯腰抱起火塘一侧摇篮中抽抽搭搭的玉鱼，只觉得后脖颈一凉，把怀里的玉鱼护紧，回身一看，白色的水雾扭的像蛇一样，嗖的一声打了个直角朝自己迎面而来。玉圭惊的正要喊叫，却见奶奶的手把那水雾拦腰一拽，耳边几不可闻吱吱叫了两声，那水雾便散开失了形状。
“人老了要死，房子老了也住不得了！玉圭啊，等奶奶去了，你就带着玉鱼搬个家吧！”姜翠翠低头看了看在玉圭怀里哭的打嗝的玉鱼，回身拿起火镰把火塘的火拨的旺旺的。
“奶奶！说什么死不死的，奶奶长命百岁，永远陪着玉圭和玉鱼！”玉圭眼睛红红的。最近姜翠翠行动越来越迟缓，有时候坐下去再站起来都要花个三五分钟。他真的怕奶奶闭上眼睛就再不睁开。